銀球飛旋處

奧運直播乒乓球的畫面里，那方寸熒屏竟成了驚心動魄的角斗場。銀球如電，在墨綠臺面與兩道紅黑光影間炸開凄厲的呼嘯，每一次撞擊都似金鐵交鳴，每一次旋轉都暗藏著一個民族絞盡腦汁的力學殺機。觀眾席上的聲浪是具象化的集體焦慮，隨比分膠著而起伏，匯成一片壓抑的、滾沸的海。

我倏忽憶起兒時水泥球臺旁的午后。陽光粗糲，我們握著掉屑的舊拍，為了一分爭得面紅耳赤，汗珠砸在滾燙的臺面上，“嗤”地一聲便化作白汽。那時不懂什么弧圈、擰拉，只曉得拼命把球打過去，快樂是那樣原始、笨重，卻有著沉甸甸的真實觸感。

熒幕內，運動員一個極限的側身反拉，鏡頭推近特寫——汗濕的頭發黏在額角，眼神卻如淬火的刀，劈開空氣。這已不是游戲，是精密計算的身心消耗戰，是意志與技術的殘酷冶煉。奧運直播乒乓球將人類體能和智性的博弈推演到極致，卻也悄然蒸發了那最初拍打嬉笑間的、近乎天真的歡愉。

銀球仍在飛旋，從街巷飛到世界之巔，從木拍到碳素，從游戲變成戰爭。我們贏得了所有獎杯，是否也在途中的某一板爆沖里，遺落了那枚會發出笑聲的、輕飄飄的賽璐珞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