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具之下

更衣室的燈光有些刺眼。科比·布萊恩特坐在長凳上，指尖撫過那個透明面具的邊緣。鼻梁處傳來的隱痛提醒著他——這是三天前那記撞擊的“饋贈”。隊醫建議他休戰，但今晚對陣尼克斯，他必須上場。

面具是冰冷的，帶著工業制品特有的生硬弧度。他深吸一口氣，將它扣在臉上。世界瞬間被框進兩個狹小的視窗，呼吸聲在密閉空間里被放大，帶著潮濕的回響。有些東西被隔開了——不僅是可能襲來的籃球或肘部，還有一種更無形的東西。

踏入麥迪遜廣場花園的瞬間，山呼海嘯的聲浪涌來。聚光燈下，那副面具反射出冷冽的光，讓他看起來像一位未來戰士，或者，一個陌生的自己。第一節，他的動作有些遲疑，視野的局限讓 peripheral vision（余光）幾乎消失，每一次轉頭都需要調動整個脖頸。一次底線突破后，他習慣性地想用眼神欺騙防守者，卻意識到，面具后的眼神已難以傳遞。

但籃球，終究是身體記憶的宗教。第二節一次攻防轉換，他本能地追防，在對手起跳的剎那躍起，指尖堪堪觸到飛向籃筐的球——一記干凈利落的封蓋。落地時，面具邊緣磕到了鎖骨，微疼。也就在那一瞬，某種奇異的通透感擊中了他。面具隔絕了表情，卻讓感知向內收縮，變得無比銳利。他“聽”清了對手的呼吸節奏，“看”清了隊友最細微的跑位意圖。外在的干擾，那些噪音、表情、甚至部分視野，被這層屏障過濾了。

終場前17秒，湖人落后1分。球發到他手中，面對雙人包夾。時間粘稠地流淌。他沒有做任何假動作，只是向右運了一步，在兩人縫隙升起的前一秒，干拔起跳。視野里，只有籃筐，清晰如靶心。球出手的弧線很高，穿過紐約璀璨的夜空，然后，是網窩的輕顫。

更衣室里，他最后摘下那濕漉漉的面具。鏡中的臉有勒痕，但眼神平靜。那晚，面具沒有封住黑曼巴，它只是暫時移開了科比·布萊恩特，讓最純粹的勝負本能，得以毫無雜念地呼吸。